婉太嫔与德太妃、庆王母子有血海深仇, 研究他们家很久了。自打她与马尞联手, 那家子在扬州府的生意登时乱了套。元清怎么也得留在扬州玩会子。庆王世子一下子应接不暇。

泉州永嘉郡主一行人终于踏入松江府地界。因人生地不熟, 他们还有些不淡定。张子非碰巧是松江土著,先安排他们进客栈歇息;韩先生和唐姑娘快马往府衙探探情形。

碰巧赶上顾之明在府衙,韩先生先问自己的猫。顾之明好悬没放声大哭:“韩叔, 您老可回来了!快把你的臭猫抱走,我没那么多瓷器给它糟蹋。”

韩先生怒道:“你定是不曾陪它玩儿,它恼了!”

“我忙成什么样儿?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!哪里得闲陪猫儿玩?赶紧赶紧带走带走。”

顾之明拽着他奔回自己的院子, 进门就嚷嚷把猫抱出来。小厮指着院中的大梧桐树。众人仰头张望,一只黑白色的猫儿趾高气昂坐在树杈上。韩先生忙蹦着喊:“宝贝儿~~长大了这么许多。”猫儿叫唤两声, 飞快蹿下树, 直跳进韩先生怀里。韩先生抱着它喜不自禁。

一人一猫久别重逢腻味半晌,韩先生才想起他的鸟和鱼来。唐姑娘摇头:“没有您老这么偏心眼的。”

乃领他去看鸟笼鱼缸。顾之明道:“要不鱼和鸟先留我这儿。不然我怕它们活不过三天就得变成猫粮。”

韩先生瞪他:“你懂什么!我宝贝儿最乖。”话还没说完,猫爪子已经伸进了鱼缸。顾唐二人看着他直笑。韩先生道,“它跟它们玩儿呢。”

顾之明望天:“可它们不想跟它玩儿。”见鱼儿惊惧乱游,韩先生只好把猫抱起来。猫儿恼了, 滋溜一声蹦走。顾之明闲闲的说, “它根本不是想你。我不许它欺负鱼,它想借你的名头。”

猫儿已爬去了墙顶。韩先生喊它几声, 它干脆趴下晒太阳。顾唐二人齐声窃笑。韩先生也恼了:“闲着作甚?说要紧事!”顾之明耸肩。

三个人进屋坐下。

顾之明替永嘉郡主暂安排好了住处, 连家常物什都是齐全的,拿着钥匙进门便是。为着不惹人留意, 那宅子隐在上海城郊。郡主如若不满意, 将来自己换地方也便宜。

来人那么多泉州籍且都姓樊, 肯定不合适。后续时日,大家一壁适应下松江府的节奏和水土,一壁得把户籍路引子等东西办理妥当。最好都使自己的本姓和本籍。松江府有二县,华亭县那边正慢慢悠悠的修建孔庙和书院,其实是打马虎眼。正经工业都在上海县这边,已经有全国各地的人陆续聚集。故此,籍贯杂乱寻常得很。

至于来日做什么营生,只随大家高兴。

韩先生见他行事妥帖,满意得直捋胡须。

唐姑娘因问:“海棠姐呢?”

顾之明“啊”了一声,朝她作了个深揖:“唐大妹子,我求你件事。”

唐姑娘纳罕道:“顾七哥说什么话,哪里用得着个求字。”

顾之明哭丧着脸道:“求大妹子帮帮忙。过些日子等郡主安定了,替你海棠姐些时日行不?得了合适人选就把你替回来。”到时候你还不见得愿意回来。扬州可是大府,哪里跟咱们松江似的只这么点子地盘。

韩先生也奇道:“怎么回事?你媳妇做什么去了?”

“贾琏太太举荐,上扬州做师爷去了。”

“啊?”

顾之明遂将前因后果、各色复杂情形掰碎了讲述。扬州本身已经够乱的,加上吴逊留下的高师爷、赖在扬州不走的婉太嫔、神出鬼没的锦衣卫大佬元清。最要紧的是小马知府有心让扬州走松江这条路,偏他自己还不大明白世道艰险,跟前没几个靠谱的人帮忙玩不转。

韩先生拍案:“人咱们有的是!”

“我就是这么想的!”顾之明道,“一直盼着你们快些回来。”

“这会子就能替她。”

“这会子不成。能对付高师爷之人虽多,能帮小马知府搞建设的还没有。唐大妹子赶紧去各处实习,早些熟络章程。你是女人,他们容易掉以轻心。”

唐姑娘点头:“女人是有这个好处。只是郡主刚到,跟前没个让她安心之人照看,只怕会不踏实。”

韩先生道:“哪里就少你一个,那么多人。”

“其余到过松江的都是男人,不如我方便。”

“张子非那丫头正是松江本地人,让她帮衬几日。莫看她素日冷冰冰的,极靠得住。正事要紧。”韩先生挥挥手,“就这么定了。”

顾之明紧跟着又作了个揖。唐姑娘无奈,只得答应。顾之明大喜,当即开了单子,让唐姑娘上城建规划处实习去。唐姑娘还想陪着去接郡主,让老韩给赶走了,说“有我老人家在,你放心”。

韩先生拿着地址回客栈接永嘉郡主。听说唐姑娘让顾七派去学习了,大半人拉下脸。有位老儒冷哼道:“顾七爷好大的气派,上来便支使人做正经事。”韩先生置若罔闻。

大伙儿收拾东西出来,问该往哪儿走。韩先生直将地址递给张子非。张子非挑眉。韩先生道:“你认得路。”

张子非道:“您老没先去一趟么?”

韩先生理直气壮:“犯得着先去一趟么?浪费工夫。”永嘉郡主面色愈发难看。

张子非无奈,返回客栈跟掌柜的借了张最新地图。乃告诉他们:“本地正在搞基础建设。咱们已离开大半年,还不定变成什么样子。柔石大道这名字,一看就是新辟的路。”

幸而地图清楚,众人没费多少力气便找到了。行至街口张子非不觉莞尔:地方虽偏僻,街道却宽且长,实实在在的水泥路。路边有人行道,栽着两行梧桐树。各宅邸的大门都有意错开,没有对门开的。一眼望过去皆新式房屋,并非红墙绿瓦。顾之明绝对是故意的。

看他们面面相觑,张子非慨然道:“顾师爷真真有钱。这块儿的房子甭提多贵,是整个上海滩最阔的富人区。”此言极俗气,然众人神色缓和了许多。

依着门牌号码找到宅子,大门竟是铁栅栏做的,可直望见里头。张子非从数把钥匙中挑出写着“铁门”的,打开门锁。迎面是条宽石板路,正对着灰白二色的主屋。

大伙儿涌入铁门内,有个年轻人问道:“那些成片亮晶晶的是什么?”

“玻璃窗户。”张子非道,“这条街上,全部窗户都是玻璃所制。独此一项的价钱都了不得。”年轻人咂舌,年纪大的偷偷咂舌,韩先生很心疼顾七的钱。

这宅子的设计是薛蟠从后世抄来的,既不中也不西、全套与古典二字绝缘。空间大且明亮,家具陈设皆现代款,众人恍如到了别国。主卧室在楼上,没设雕花大床,简约的床架子顶着个弹簧床垫。张子非向永嘉郡主介绍道:“此物产量极低,顾师爷只怕使了非常手段才弄到这么多。”祥哥儿直趴在床垫上大笑,郡主此时方露出满意之色。

整个义忠亲王余部,不论男女老少,无不满心好奇。

韩先生嘴角直耷拉。张子非有些好笑,走到他身旁悄声道:“顾师爷不会做亏本买卖。这些人马上都是他的了。”

韩先生肉疼:“弄个寻常宅子也是他的。”

“哪有这个震慑人心,改天换日似的。”张子非赞道,“真真好魄力。”韩先生稍微高兴了一点儿。

顾之明直至第二天下午才抽出小半个时辰赶过来与众人相见。穿了身黑色英伦三件套,胳膊上勾把长柄雨伞,风度翩翩恍若神仙。他歉然说自己今儿见了群西洋商人,他们有意来外滩开设买卖。众人问题甚多,顾之明忙着回答已是辛苦,永嘉郡主都忘记他没给自己磕头了。

第三天,年初来过的几位直接上府衙给顾师爷帮忙去。张子非和韩先生各领四五个人参观新松江府,刷新每位的三观。两拨人去后都告诉郡主:没法说,得亲眼看。

第四天,永嘉郡主和祥哥儿跟张子非乘马车出去。

路过职工学校门口,张子非让祥哥儿数窗户玩儿。乃趁机告诉永嘉:“孙谦大人的长子孙溧时常来此。”

永嘉眼神沉了沉:“不与我相干。”

一时又路过四皇子府。马车停下,张子非问祥哥儿想不想去看看那家门口的石头狮子。

祥哥儿哼道:“我知道你们俩有话说。不用哄我避开。”

“祥哥儿果真聪明。”张子非微笑道,“那狮子是依着真狮子雕的,与你早先见过的不同。”

祥哥儿做了个鬼脸蹦下车。

张子非乃道:“四皇子离京时,他母亲给他预备了许多美人。最初都养在旁边的小院子里,如今已悉数搬走,有两位还找了男朋友。郡主看东边路口那个门头,住着四皇子的表妹张小姐。死活不肯认输,硬撑了半年。”

“四皇子预备如何处置她?”

“四皇子忙得厉害,早就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了。”

永嘉叹道:“皇后也不顶事。”

“强迫强迫,够强大才能逼迫。自身不够强大,光占个名头顶什么使。”张子非重新捆了下车帘子。“有件事我想提醒郡主。顾七爷送你大宅子,应该是最后一次了。”

永嘉眼神沉了沉:“此话怎讲。”

“他与你素不相识。只因为他父亲曾经是你父亲的手下,他就会当你手下?你何德何能。”张子非悠然道,“他是举人,受他的连襟、前任扬州知府吴逊所托,来松江府帮忙贾琏的忙。贾琏是吴逊的徒弟。最多再等两科,他便得进京会试。世事如流水,过则过矣。令尊的太子太傅朱老大人还是前明皇族后裔呢。”

“你不用再说了。”

张子非没搭理她。“顾七爷肯为你花这么多钱,是因为韩先生忠心仍在、他想讨老韩开心。但他没想到——哦,事实上老韩自己都没想到,人是会变的。老韩心里,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主子已经没有孩子要紧了。其实这几天唐姐姐一直惦记着来看你。偏老韩逼着她快些学习快些帮他义子的忙,才来不了的。郡主且想,唐姐姐为何肯听韩先生的话?韩先生又不是她义父。”

自打来了松江便没见到唐姑娘,她一直住在府衙那边,众人颇有微词。永嘉默然片刻冷笑道:“韩学古如今已是顾师爷家的老太爷了,阿唐岂敢得罪。”

“这是一个原因。另一个原因是,唐姐姐也怕过些时日韩顾两位渐渐把你忘记。”张子非指了指四皇子府和张表妹家的大门。“郡主有钱有貌无人庇护,孙谦远水解不了近火。唐姐姐极辛苦,还望郡主知晓。”

永嘉红了眼圈子:“幸而还有一个是忠心的。”

“别高兴得太早。”张子非道,“说不定过两年她能找到自己喜欢的男人。成家之后郡主能排在第几位,就不得而知了。”

“张姑娘究竟想说什么。”

“你身边的人眼下都忠,然都难保哪一天将你忘记。打铁终须自身硬。郡主,”张子非看着她,“上海滩遍地是机会,你还年轻。自己做点什么,总比依靠男人和手下实在。万一出了什么事、他们都不得闲管你,难不成你还想让祥哥儿去金陵投靠那家子?”

永嘉咬牙:“不会都不忠。”

“没有谁忽然改变。只不经意间慢慢的变。直至得知柔石大道上的宅子那么贵,老韩才开始察觉自己可能变了。”

正说着,一个丫鬟挽着一篮子花儿从张小姐家出来,走到四皇子府门口跟门子说了些话,又失望的回去了。

张子非招手喊祥哥儿回车上。永嘉问道:“方才那个丫鬟做什么呢?”

祥哥儿道:“她问四皇子何时回府。门子说,大妹子,你每天问两遍,何苦来。漫说我们下人不知道,连四皇子自己都不知道。”

马车缓缓离开。下一站去了外滩,屋舍已修成大半。街面上衣裳可谓五花八门。有穿寻常衣裳的路人、有穿校服的学生、有穿工作服的工人、还有穿外邦装束的。

祥哥儿指着两个人:“他们跟顾七叔那天的衣裳一样!”

张子非瞧了瞧:“那是英式西装。祥哥儿若喜欢,改明儿给你做两套。”

永嘉怒道:“不伦不类,不许穿。”

张子非轻叹道:“你能不许他穿、不能不许他喜欢。”

祥哥儿吧嗒吧嗒直掉眼泪。永嘉用心软了。“穿了莫让我看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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